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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焦虑和匮乏,你需要的是 | Self-reliance

爱默生 瑞的随想园 2021-06-17


焦虑和匮乏感几乎是今天的时代病。

如果碰巧身边的人都特别没心没肺,或是他们把焦虑隐藏得不露痕迹,你还会焦虑得特别孤独,好像你的焦虑很特别似的。

与之相应的是,我们都喜欢强调自己的努力,似乎加班熬夜发个朋友圈是一种荣耀。但我们这么努力,却仍免不了在决定面前踌躇莫展、患得患失,隐隐担心一次失败会让自己一蹶不振;我们看到了票圈里丰富甚至开挂的人生,似乎是对眼前现实的攻击;我们需要给自己打上很多标签、很多买买买吃吃吃,填补焦虑和匮乏从身体里抽走的能量。

有什么办法呢?


今天想分享的是一篇著名的文章,爱默生的散文,自立 Self-reliance(也译作自助)


为什么我们要读爱默生?


在今天心理学非常流行。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哈佛大学的积极心理学线上课《幸福》已经上线有一段时间。据主讲人泰尔-本·沙哈尔(Tal-Ben Shahar)所言,一方面这代表学术成果向大众普及、以及人们越来越关注内在的趋势;另一方面,也是个人力量薄弱、无力感泛滥体现:抑郁症发病增加,发病年龄提前,自助读物的热销,等等等等。

那时候我也正被潜在的焦虑困扰,有时学习和生活一团乱麻,明明着急得很却什么也做不了。零零碎碎地甚至至今都没有把《幸福》课完整看完。但泰尔提到的一个人给我深刻的印象:玛瓦·科林斯Marva Collins。她是美国西部预备学校的创始人。科林斯太太曾被两任美国总统邀请任职美国国家教育部秘书长,但是她都拒绝了,因为她认为自己的工作是教书育人。她一手缔造的奇迹是:在1975年混乱的、罪犯与毒品横行的芝加哥,在自己家中创办了学校,将所有来到她的膝下的学生送进了更高层的教育系统;然而这些孩子许多都曾经因为打架、斗殴、犯事而辍学,家庭条件恶劣,被认为是“不可能教会”的孩子。在遇到科林斯太太之前,他们有些人甚至重读了三年一年级还不会读单词。可是她将他们送进了文明的殿堂,教他们读懂莎士比亚、爱默生和华斯沃兹;更重要的是,受到了完整的教育而改变自己人生轨迹。

在科林斯太太的自传里,她每次见到新学生的第一课,就是用自己的仁慈和厚爱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学会一切,只要他们能够自己行动起来;而她教给小学一年级学生的第一篇课文,就是爱默生的《自立》。她借此让她的学生意识到,要依靠自己的行动和思考,行出、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如果你不为你自己思考,别人就会告诉你该怎么思考。If you don't think for yourself, other people will tell you what to think.”


铺垫了这么一大段讲的这个故事,有点鸡汤。可我一点也不喜欢“正能量”这个词儿。在我看来,所谓的正能量和正面思考,是要求人们用一些方式把自己的脆弱给包裹起来,仍是借助外物,而只要是借助外物,遇到反面的“证据”就又会掉入焦虑和匮乏——起个早床睡了一天懒觉,减肥训练贪了一次嘴,背单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马上就不行。爱默生的那个时代,欧洲的工业革命刚刚发迹,他却号召美国人民脱离自己的母体文化英国,运用自己的力量;他告诉他们,真正的力量来自内心,来自勇敢地正视自己的想法,不要去引述别人的思想,依靠自己站起来。


这篇文章也是BVM的书目之一。但是读的过程中,大家都发现我们挑的蒲隆翻译版本实在太傻了,拗口难懂。于是我就撸起袖子试着自己翻译。

翻译整篇文章用了35天,每天花大约一个小时倒腾个五六百字。理解和翻译的过程中,也参照了一些蒲隆原来的翻译,但我尽可能地将自己的理解表达得平易明白。然而作为启发了普鲁斯特的人,爱默生本人的文笔确实比较拐弯抹角,而且经常使用一些带着超越色彩的词:the cause, the nature, the Highest 等等,包括他所称的上帝。他对上帝的理解似乎更近于道家的道,近乎泛自然神论。总之有点神棍。


爱默生算是美国的老牌鸡汤大师,流行度似乎堪比现在国内的白岩松,上Pinterest一搜满是类似鲁迅的格言口号。然而,他的思想远比那些简短的口号要磅礴大气、深沉浑厚。我发这篇文章除了方便BVM的同学,也是给自己一个方便,时时能借此检查和鼓励自己。


我在文中自作主张地划了一些句子,并且把一些不是特别达意的句子的原文贴了出来。英文原文附在原文链接上。






自助   Self-Reliance 

by Ralph Waldo Emerson

大瑞 译


人是自己的命运之星

以其精魂,成就一个完美的自身

指引一切光、一切声势、一切命运

他经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行动是我们的天使,无论好坏

我们身侧,命运的阴影仍旧徘徊


"Ne te quaesiveris extra."

"Man is his own star; and the soul that can
Render an honest and a perfect man,
Commands all light, all influence, all fate;
Nothing to him falls early or too late.
Our acts our angels are, or good or ill,
Our fatal shadows that walk by us still."

           Epilogue to Beaumont and Fletcher's Honest Man's Fortune


Cast the bantling on the rocks,

Suckle him with the she-wolf's teat;
Wintered with the hawk and fox,
Power and speed be hands and feet.



前几天我读了一位杰出画家写的几首诗,它们新颖而不落俗套。无论这样的诗句的主题是什么,它都给人一种警醒 。融入作品中的情感,比作品中蕴含的思想更有价值。这是一种天赋——去相信你自己的思想,相信对你的内心深处真实的东西会对所有人来说也同样真实。说出你潜藏的信念,它将成为普遍的观念;因为内在的现实,会在恰当的时间,成为外在的现实;当末日的号角吹响,我们终会想起我们原初的想法。每个人都熟悉自己心灵的声音,因而我们可以将摩西、柏拉图和弥尔顿这些伟人的最大优点归结为:他们蔑视书籍和传统,说出了他们所想的而不是别人所说的东西。一个人必须学会察觉和注视穿透自己的心灵微光,甚于欣赏诗人和智者的光芒。但一般人却总是忽视他自己的思想,仅仅因为那思想是他本人的。在每个天才的作品中,我们都发现了自己曾经遗弃的想法;它们通过某个外在的权威回到我们自身。伟大的艺术作品给我们的启示全都不过如此。(They teach us to abide by our spontaneous impression withgood-humored inflexibility then most when the whole cry of voices is on theother side.) 它们告诉我们,当反对的声音响起时,要愉悦地坚持自己原初的念头。否则,明天会有一个陌生人,准确而颇有见地地说出我们曾不停地思考着和感受到的东西,而我们会不得不惭愧地从别人那里收回我们自己的观念。

 

在每个人受的教育过程中都会有一个时间点,他开始承认:嫉妒是一种无知,模仿等同于自杀; 无论是好是坏,他必须把他自己带往他的命运 (that he must take himself for better, for worse, as his portion);哪怕整个宇宙都充满了善,若他不通过自己的努力在自己的土地上耕耘,他连一颗饱满的玉米粒都得不到。一个人身上蕴藏的力量本就是崭新的,但是除了他自己,除非他肯自己去尝试,没有人知道那力量究竟是什么、能做些什么。某一张脸、某一个人、某一个特定事实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另一个人却对之熟视无睹,这并非平白无故。印刻在记忆里的东西,蕴含着先于记忆的和谐。就像,眼睛在有光线的地方才能察觉到那束特定的光。我们只是片面地表达了自己,仍然对我们各自秉持的伟大想法感到羞愧。可以这么说,这些想法通通都是恰当的,而且必然带来好的成果,因此它们应被全心全意地表达展现。然而,上天绝不会让他的作品,即那些伟大的想法,经懦夫之手传达。当一个人全身心投入他自己的这份工作,竭尽所能,他一定会感到释然和快乐;但如果他言不由衷,或逃避自己的想法而行事,他将不得安宁。这种表面的“解脱”不会让他真正解脱。在这样徒劳的努力中,他将丢掉他的天赋,他的灵感,他的创造力,乃至他的希望。

 

相信你自己吧!任何人的内心都会被这句话所感染。接受那个天意授予你的位置,同时代人的社会现实,世事的万千联系。伟大的人莫不如此:将自己孩童般的赤诚委托给时代的精神,表明真正值得信任的东西根植于他们的内心,依靠自己的力量耕耘,并任由自我支配自己。既然我们都是凡人,就必须从内心深处接受我们的命运;我们不是需要被保护的未成年人和残疾人,不是逃避命运的懦夫,而是我们自己的向导、救世主、恩人,遵从上天的旨意,在混乱与黑暗中,一往无前。


 

在这个问题上,大自然通过孩子、婴儿乃至牲畜的行为给我们以启示。所有分离而叛逆的内心、对感情的不信任,是由于我们的逻辑运算已经被用于对抗我们自身。然而婴儿却不是这样。他们的心灵是完整的,他们的眼神尚未被征服;当我们看向他们的脸,反倒是我们开始感到不安。婴儿不服从任何人,所有一切必须服从他,所以一个婴儿能让四五个大人对着他像孩子般说话、同他玩耍。所以,上天给了年轻、青春、男子汉气概应有的直爽和魅力,让他们令人羡慕而高尚,并且,如果它们倚靠自己,就不容忽视。不要因为那些年轻人没有跟你我交谈,就认为他们没有力量。你听!在隔壁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是非常清晰而有力的,看上去他非常懂得如何与同龄人交流。尽管略显腼腆或莽撞,年轻人总会知道如何让我们这些年长的人变得无关紧要。

 

不愁生活的少年是不顺从的,像个地主一样,不屑于说点什么来取悦别人——这种不顺从是一种人类本性里的健康态度。一个在厅堂里的少年,就像剧院里的乐池一样——不受约束,不负责任,从他的位置向外观察来往的人和事,用少年的武断方式审查、宣判他们的好与坏、有趣或傻气、侃侃而谈还是令人讨厌。他不不会考虑利益和后果,而是给出独立而真诚的结论。你必须去讨好他,而他绝不会来讨好你。但是,成年人却一直将自己的意识禁锢起来。一旦他做的事、说的话受到赞赏,他就成了一个有负担的人,受万千瞩目,从此被所有这些人爱恨的左右。他对此根本无法释怀。哎!哪怕他想要重新回到那种不受打扰的状态。若谁能避开所有这样的旦旦誓言,以一种不被影响、没有偏见、不受贿赂而又无所畏惧的纯真态度审视世间,谁就必然强大。他将以一种显非私心的公道态度,评论一切眼前之事,像一枚扎进别人耳朵的飞镖一样,令人生畏。

 

我们会在独处的时候听到内心这样的声音。但当我们踏入世界,它们就变得微弱乃至不能听见。社会的每个角落都有一场密谋,在打压每个社会成员的勇气。整个社会就是一家股份制公司,其中的成员,为了保障他们能给每个股东的面包,而牺牲了食客的自由和教养。在社会中,顺从才是最大的美德,自助自立反倒遭人厌恶。社会要的不是现实的真相和创造者,而是名义和陈规陋习。


 

无论是谁,若想要真正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就必须先成为一个不顺从的人。一个人若想名垂千古,就不会被名义上的善所阻挠,而是亲自深究,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善。归根结底,没有什么比你心智的正直完备更加神圣高贵。将你自己从自身解脱出来吧,你将拥有判决世界的权力。我记得,我还年轻的时候,曾经因为一个有名望的劝告者用他惯用的、教堂那套陈腐的教条来烦我,我不得不回答了一句话。我说,如果我完全遵从内在的自我地生活,那些传统的神圣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呢?我的朋友建议:“但那些冲动也许是自低下的东西,而不是来自上天。”我回答:“对我来说并没有这样的顾虑:如果我真是魔鬼的孩子,那就让我像魔鬼一样地生活好了。”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法则比我本性的法则更加神圣。善与恶不过是一些名目而已,他们随时都可以互相转化;唯有跟随我心中的律法才是正确的,也唯有违背了它才是错的。一个人应当这样面对所有对他的反对,仿佛除了他自身的一切都是徒有虚名、昙花一现的。一想到我们多么容易向勋章和功名、向整个社会和僵死的机构称臣,我就感到丢人。任何得体而谈吐文雅的个人,都比社会意义上的正确更能动摇我。我必须挺起身板、充满活力地生活,并且用一切方式说出自己粗糙的真理。如果恶毒和虚荣穿着善良的外衣,它难道能在我眼前大摇大摆吗?如果一个愤怒而偏执的人僭取了恢弘的废奴事业,带着他从巴巴多斯带来的新消息找到我,我一定会跟他说:“去爱你自己的孩子吧,去关心你的伐木机;要善良且谦卑,要有那样的风度。永远不要用对千里之外的黑奴不可思议的关爱,来粉饰你无情的野心。你对远处的爱,就是对家园的恨。”可能我的话显得粗鲁无礼,可这样的真相比伪善要美多了。——你的善举一定要有某个的边界,否则它就什么也不是。在爱的教条没有起色的时候,它将被偷换成恨的教条,被同等地散布给信徒。而,只要我的使命召唤我的时候,我就会离开我的父母,妻子,兄弟。我将在门梁上写下“(我在)想入非非”。我希望它会成就比“想入非非”更好的东西,但我们并不能整天活在向他人的解释里。(所以)别指望我去解释为什么我独处或远离人群。同样地,不要告诉我,今天一个好人又做了什么,不要说我的职责是让穷人过上好日子。他们的穷是我的问题吗?我要告诉你们这些傻逼的慈善家,我拿着的那一块钱,那枚硬币,那一美分;为了它们我宁可去蹲监狱,而不是给你们那些鱼龙混杂、名目繁多的廉价慈善事业,那些给傻瓜建的学院,那些祈求着虚无目标的会场,那些千奇百怪的救济机构。尽管我要羞愧地承认,我曾经有几次屈服了,交了钱,但那是一块缺德的钱,以后我将有勇气拒绝掏出来。

 

以普遍状况来说,真正的美德并不是常态,反倒是某种例外。一个人自身和他的美德,并不是一码事。当一个人去做一件所谓的好事,为的是所谓的某种勇敢或仁慈,这就跟因为缺席一次日常集会而必须交罚款一样。他做这样的事,更像是替自己的生活而道歉和辩解,或者像残疾人和精神病患支付的高昂膳食费用。他们所谓的的美德其实是苦行。我不愿意为了赎罪而活着,而是为了生活。我的生活就是为了生活本身的目的,而不是为了某个投机者的利益。我宁愿生活的条件不那么好,好让它是本真而跟我本人是相称的,也不愿因为活得风光而失去了生活的平衡。我希望活得脚踏实地而且幸福,不必忍受饥饿和病痛。我寻问人之为人的根本,拒绝单单谈论他的行为、而非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因为我知道,对我而言,是否施行这些所谓的善举并不重要。(同样地)我拒绝为我本来就有的权利再购买特权。也许我才华有限,但我的的确确是如此,也不需要为了我自己或重要的人安心,而得到别人对我信誓旦旦的保障。


 


我要做的是所有只与我自己相关的事,而不是别人认为我该做的事。这条规矩,尽管要在现实和知性的生活中施行是同样困难,这却可能是伟大和卑微之间的本质区别。显然这要难得多,因为你总能发现有些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你的责任。跟着世人的意见生活在社会中是容易的;跟着自己的内心离群索居也是容易的;但真正伟大的人,即便在熙熙攘攘的最中央,也能自在地面对孤独,依然我行我素。

 

你之所以拒绝去顺从那些僵死的行为,因为这会分散你的精力。这会浪费你的时间,模糊你的个性。如果你维护一座死去的教堂,为一个死去的宗教社会奉献自己,跟随一个大的党派向政府投票,无论反对还是赞成,又或是像个无能的管家一样打理你的餐桌,在所有这些画面里我都只感到你面目模糊(under all these screens I have difficulty to detect the precise man you are.)。于是,大量的精力就这么从你生活里被抽走了。然而,如果你做着你的事情,我一定会从中了解你;你也会以此充实你自己。人必须明白:顺从其实是捉迷藏的游戏。如果我知道你的宗派,我就已经猜到了你的想法。我听说,曾有一个牧师,将教会不得已做的事情,当做布道的题目。我难道不该早点知道,他怎么可能说出一个新的、出自他自己的词语呢?我难道不该意识到:他把教会的基础说得天花乱坠;他所谓的承诺只是为了看到问题的某个方面,被允许看到的那一面——他只是作为一个牧师,而非一个完整的人去看问题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言行自然流露?他只是个被聘用的律师,而那些教堂的座位上弥漫的都是些虚假空洞的气息。唉…大多数人都把自己的眼睛遮起来了,把自己交给了某一群人的观点。这种顺从让他们不仅仅做错几件事、撒了几个慌,而是在所有的事情上都搞错了。他们认为的每个事实都不是真的。他们说的的“二”并不是真的“二”, 他们说的的“四”也并不是真的“四”。他们的每句话都在让我们失望恼火,但我们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们“上道儿”。与此同时,人的本性也急着让我们穿上所在党派的囚服。因而我们长成了同一副面孔、同一种形象,逐渐学会温驯而愚蠢的表情。(We come to  wear one cut of face and figure, and acquire by degrees逐渐 the gentlest asinine expression.) 还有一种行为尤其尴尬,在整个历史长河里都可见:这就是“假惺惺称赞的愚蠢表情”——那种当我们同他人相处得不自在时,为了回应我们并不感兴趣的话题,被勉强挤出的笑容。这种时候,连脸上的肌肉都是不自然的,被一种恶意的胁迫所驱使,脸的轮廓因之逐渐紧绷,心里却满是不敢苟同。


如果你表示出不顺从,整个世界都会恨不得鞭笞你。因此你就必须知道怎么辨认一张不爽的脸。在大街上,或在朋友的客厅里,你都会遇到这些人的白眼。如果这种反对来自他本身的轻蔑和抵触,他最好自己回家哭去;然而大多数这样的白眼,跟他们的跪舔一样,都没什么深沉的原因,只不过像变脸一样换来换去,跟每天的风向和新闻报道一样飘忽不定。但这种来自多数的不满,却比议会和学院的反对还可怕。对一个坚定自身的人来说,要忍受有教养的人的愤怒一点也不难;他们的愤怒也是礼貌而谨慎的,因为他们本就是玻璃心。但如果在这样温顺的愤怒之外,再加上大众的愤怒,让无知的人、穷困的人也被激怒,让社会底层的愚昧野蛮的势力出来鬼哭狼嚎——要把这些统统都看得云淡风轻,就需要宽宏大度,和宗教般的仁慈了。




让我们不自信的另一种恐惧,是我们的前后一贯性;别人从我们过去的言行中摘取的某个片段,因为除了通过我们的过去,没有别的能让他们理解我们。而我们自己却担心让他们的这种期待落空。

 

然而,为什么你要有头脑呢?为什么还拖着腐烂的记忆,唯恐现在的你,跟从前在别的某处说过的话自相矛盾呢?就算你自相矛盾了,那又怎么样?正相反,智慧的原则之一,就是不能纯粹依靠记忆,甚至跟记忆根本无关;真正的智慧是,将过去所做的决定带进众目睽睽的当下,并永远活在新的一天里。(It seems to be a rule of wisdom never to rely on your memory alone, scarcely even in acts of pure memory, but to bring the past for judgment into the thousand-eyed present, and live ever in a new day.) 在你(要求一贯性)的形而上学中,你已经向上天否定了自己的个性:但是,当内心的神圣时刻降临,你仍会诚心诚意地臣服于自己的内心的神圣,哪怕神圣穿上了形形色色的外衣。就像约瑟夫丢掉他在妓女手里的外套一样,你也丢掉你(一贯性)的假说,赶紧逃吧。

 

愚蠢的一惯性是狭隘心智的小恶魔,受到小政客、小哲学家和小牧师们的推崇。强求一惯性,能让伟大的灵魂都一事无成。他不如去关注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斩钉截铁地说出你现在的想法,明天再同样斩钉截铁地说出明天的想法,哪怕那跟你今天说的完全相悖。“啊!可你这样做一定会被误解的。”这么说来,被误解就很糟糕吗?毕达哥拉斯被误解过,苏格拉底、耶稣、路德、哥白尼、伽利略还有牛顿,凡是作为人类生活过的每个纯真而睿智的心灵,都被误解过。要变得伟大,就一定会遭遇误解。(To be great is to be misunderstood.)



 

我相信,没有人能违背他的本性。所有个人意志的迸发,都受限于他自身存在的原则;就如同安迪斯山脉和喜马拉雅山的凹凸不平,对于地球本身的弧形来说微不足道。你怎么衡量、试探他,都无关紧要。一个人的性格和气质,就像一首亚历山大体或离合诗;无论你顺着念、倒着念、斜着念,读出来的都是同样的东西。上天赐予我这样惬意而悔悟的林间生活,让我每天记录自己真诚的想法,既不瞻前、也不顾后。毫无疑问,这种生活将是完整而和谐的,尽管我并没有这样期待、也还未能理解。我的书本将散发着松香,回响着虫鸣。窗上的燕子也将它的草茎编进我的网里。我们走过的路会告诉别人我们是谁。(We pass for what we are.) 性格与气质的指引,远超出我们的表面意志。人们总以为,在他们看得到的行为中才显现出道德的善恶;殊不知他们内在的善恶会自动散发气场。

 

无论一个人的行为怎样变化,其中一定有某种一致性,因而在每个行动都在那个时刻显得真诚而自然。对于同一个人,尽管看起来他所有的行动互不关联,本质都是和谐统一的。所谓的差异,其实是因为站得离这个人不够近、也没有看到他的思想境界。必有一种趋势将这些行为统一起来。最好的航船貌似换了千百次航向走着折线,从远处看却是笔直地向着某个趋势。同样地,你出自真诚的举动会阐释自己,也一并解释你的其他事。但你的顺从却说明不了任何事。(Your genuine action will explain itself, and will explain your other genuine actions. Your conformity explains nothing.) 所以,独立行动吧,你曾经独立完成的事会为现在的你辩护。伟大会诉诸未来。如果今天的我能够坚定做我认为对的事,无视他人的目光,一定是因为我曾经做过认为对的事在为我辩护。不管将来会怎样,现在就把事情做好;也别在乎事情的表层,你就总能把事情做好。(Be it how it will, do right now. Always scorn appearances, and you always may.) 性格和气质、一个人的内在力量,都是靠积累的,来自所有他过去的做过的好事。议会与战场上的英雄们如此形象威严,让人浮想联翩,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我们了解他们曾经的光辉岁月和胜利凯旋。这些光辉与伟大如同一道光芒照亮了前进者的道路,使他像被守护天使环绕着。也正是这种伟大,使查塔姆伯爵(Chatham)声如雷霆,使华盛顿举止高贵,使亚当斯俯视整个美利坚。荣誉让我们肃然起敬,因为它跨越时间。荣誉是一种古老的美德。今天我们敬仰它,因为它诉说是往昔岁月。我们爱戴、尊敬荣誉,因为它从不捆绑我们的仰慕之情,而是自然生发的——因此,即便荣誉在一个年轻人身上,也似乎流着古老的血统。

 

我希望,现在我们最后一次听到顺从和一惯性。从今以后,让这两个词被当成可笑的代名词公之于众。让我们别再听着开饭的锣鼓,而是斯巴达横笛的美妙旋律。让我们不要卑躬屈膝、满怀愧疚。一个伟大的人要来我家里吃饭,我是不打算取悦他的;我觉得反而是他应该来取悦我。我会以此拥护人性,尽管我也希望这次相会能够充满友善,但我要先让它变得真诚。让我们冒然谴责这个时代的平庸圆滑、盲目自满,将这样所有历史结论的事实甩在风俗、贸易和公司面前:哪里有人工作着,哪里就出现了一个伟大负责的思想者和行动者;一个真正的人物不属于任何其他的时代与背景,而是万物的中心。只要他存在着,自然就存在着。他将打量你,打量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社会中的每个人都经常让我们想起一些别的什么事或什么人。性格、现实不会让你想起别的;这两样就代表了整个宇宙。(因为)一个人必须要能够让所有环境都变得无关紧要。对于每个真正的人物来说,他自己就是一个起因、一个国家、一个时代,要求无限的空间、人和时间来达到他个人的目的(The man must be so much, that he must make all circumstances indifferent. Every true man is a cause, a country, and an age; requires infinite spaces and numbers and time fully to accomplish his design;  and posterity seem to follow his steps as a train of clients.)——而子孙万代会跟随他的脚步。一个名为凯撒的人诞生了,然后我们看到了连绵数世纪的罗马帝国;耶稣诞生了,于是千千万万的心灵因他而成长、信仰他的天才,以至于混淆了他的美德和人自身的可能性。任何机构、任何制度,都只是某一个人拉长的影子罢了。就像:修道院制度,和安东尼;宗教改革,和路德;贵格会,和福克斯;卫理公会,和卫斯理;废奴运动,和克拉克森。西庇阿Scipio被弥尔顿成为“罗马之巅”。一切历史都太容易把自己分解成少数几个赤诚之人的传记。






让一个人明白自己的价值;让他将万物踩在脚下。在这个为他而生的世界里,别让他像孤儿、私生子或外人一样,偷偷摸摸,探头探脑。然而,当一个普通人在街上,当他看见一座高塔、一尊雕像或一个大理石的神,他却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价值。对他来说,皇宫、雕像或一本昂贵的书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胁迫气质,更像一套华贵的用具,在说:“你是哪位?”然而,他们全部归他所有,寻求他的注意,听任他的差遣。这幅画在等我做出评判:不是由它来指令我,而是我来决定它是否值得称赞。有一个家喻户晓的寓言故事:一个酒鬼醉倒在街上,被抬起来、带到公爵家里;佣人为他洗漱换装,将他安防在公爵的床上;当他醒来的时候,人们像侍奉公爵一样用奢华的仪式侍奉他,并坚定地告诉他,他是疯了才觉得自己是个酒鬼。这个语言之所以广为流传,是因为它生动地描绘出这样一个事实:每个人都像世上的一个酒鬼,但总有一天他会清醒过来,运用他的理性,并发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王族。

 

我们在阅读的时候就像在乞讨和奉承。在历史的书海中,我们自己的想象力欺骗了我们。王国和领土,权力和财富,跟普通人住的小房子、做的平凡工作比起来,总是更加冠冕堂皇;然而对两者来说,生活的内容却是平等的,生活的总量是一样的。为什么对阿尔弗雷德(Alfred 849-899,不列颠国王)、斯坎德贝(Scanderbeg1404-1468 阿尔巴尼亚民族英雄)和古斯塔夫(Gustavus 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一世1496-1560和二世1594-1632)敬畏如此呢?就算他们功德无量好了——难道他们穿着功德的外衣吗?今天你个人的得失全靠你的个人行为,正如这些大人物的伟岸全靠他们跟随者的脚步。一旦普罗大众开始用他们自身的见解行事,国王和贵族身上的光辉就会被转移到这些人身上。

 

一直以来,整个世界都是被国王们引领着的,并由世人瞩目。他们教导人们要互相尊重。然而人们却不得不忍受那些国王、贵族和富人按照他们自己的意志行事;以他自己的标准衡量他人,并反对其他人的标准;用荣誉而非钱财来奖赏,并代表着他自己的法律。世人对他们的忠心耿耿,被他们偷偷当成了手段,去模糊世人对自身的权利和魅力的意识,模糊每个个人的权利。

 

当我们开始探寻自信的根源,一切原创行为所表现的魅力就很好理解了。(The magnetism which all original action exerts is explained when we inquire the reason of self-trust.) 谁才是值得信任的人?什么是那个万物以之为基础的、真正原初的自我?如果任何微小、不纯粹的行为中,有着哪怕一丁点独立的影子,就似乎闪耀出了恒星般的灿烂光芒,不因观察角度而改变,也无法测量——这种科学都为之茫然的本质力量,到底是什么呢?这个问题要求我们寻根问底,而答案就是天才、美德和生命的本质,也就是我们称为自发性(Spontaneity)和本能(Instinct)的东西。我们将这种出自自身的智慧称作“直觉”(Intuition),而将所有后来的教导称作“指导”(tuition)。在直觉的深刻力量、即那种无法分析的最终事实之中,万物都找到了他们共同的源头。因为,在平静的时刻、从灵魂升起对自我存在的察觉,哪怕我们不知道缘由;这种感觉与万物、与空间、与光、与时间、与人类,非但没什么分别,反而与它们一体共生,同根同源。我们从一开始就分享着万物赖以存在的生命,而后却将万物看做自然中的种种表象,而忘了我们本是同根。这也是所有行动和思想的源头;这里是激发人类智慧灵感的肺腑,哪怕不虔诚的人和无神论者也无法否认它。我们躺在这伟大智慧的怀抱里,让我们变成它的真理和行动的一部分。当我们发现正义和真理时,我们自神并不刻意去做些什么,而是允许它们的光芒穿透我们的身体。(When we discern justice, when we discern truth, we do nothing of ourselves, but allow a passage to its beams.) 如果我们要问它们从哪里来,如果我们走进那种智慧的源头,我们会发现任何哲学思想都变得无关紧要。那种智慧的存在与否,是我们能确认的一切。每个人都有能力分辨他脑中的有意识的行为和无意识的知觉,并知道那些无意识的知觉来自一种绝对的信仰。他也许会在表达它们的时候有所偏差,但他知道这些东西是如此地真实,如同昼夜一样不可辩驳。我刻意的行为与索取不过是一场漫游;哪怕最无根据的幻象、最微弱的自然情感,都驾驭着我的好奇心和敬仰之情。没有思想的人们会在陈述知觉与陈述观点时一样矛盾;因为他们分辨不了知觉和观念。他们幻想,我可以选择看到这个或者那个。但知觉体悟是无可避免的,它不同于想入非非。如果我在事物中看到一种特性,在我之后,我的孩子们也会看到它;在最后,全人类都会看到它,即使此前从没有人看到过。对我的知觉来说,它就是如同太阳一样不可否认。



 

灵魂和神圣精神 (divine spirit 指上帝) 的关系是非常纯粹的,而任何外界的介入都是亵渎。当上帝开口的时候,他说的不是某一件事,而是万事万物;他将用他的声音充实万物;他将从此刻意识的中心向外播撒光线、自然、时间、灵魂;且时刻都是新的,从头开始创造所有的事物。每当一个心灵保持单纯,并接收这种神圣的智慧的时候,所谓的方法、导师、训诂、寺庙,这些腐旧的事物便通通消散;这个心灵只生活在当下,并将过去和未来一同并入此时此刻。(Whenever a mind is simple, and receives a divine wisdom, old things pass away,  means, teachers, texts, temples fall; it lives now, and absorbs past and future into the present hour.) 和当下的联系,让万物都变得同样神圣。所有的东西都被他们自己融入了他们的中心,而在这充斥世间的奇迹中,微小的神奇显得微不足道。那么,若一个人自称了解上帝的语言,说他能够带去你到另一个国度,去回到某一个古老民族陈腐的修辞里——不要相信他。橡果作为一个完整的存在,难道比橡树更好吗?成熟是体现在父母身上、还是体现在孩子身上多一点呢?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崇拜过去?年代的久远总是敌视健全的心智。事件和空间不过是眼睛的生理构造产生的色彩——可灵魂本身就是光,它在哪里,哪里就是白天;它不在哪里,哪里就是黑夜。所谓历史,就算不是一种鲁莽或伤害,最起码也应该对我道个歉。

 

可是,人类却是胆小的,总是在歉疚;他不再挺直腰板;他不敢说“我觉得”“我是”,却引用着某些圣人和智者的话。他在茂盛的青草和盛开的玫瑰面前都会感到羞愧。我窗前的那些玫瑰可从不在乎从前的玫瑰、或是更漂亮的玫瑰如何如何;她们就是她们自己本来的样子;她们每天都和上帝同在。对她们来说,时间是不存在的。这些玫瑰只是单纯存在着,在每个瞬间完美地存在着。叶蕾展开之前,花的整个生命就已经流动了;在花最盛开的时候,她的生命并没有更多;在枯枝的根系里,她的生命也没有更少。她的自然本性被满足了,而她也满足了自然的规律,时时刻刻如是。然而,人类却总在拖延,或回想;他并不生活在当下,总在回过头哀悼过去,惦着脚尖想看到未来,却罔顾正围绕着他的丰沛与富饶。他不会感到快活和强大,除非他也像花儿一样,与自然同在地活在此刻里,超越时间。

 

这一点本应显而易见。但是,看看那些所谓强大的有识之士吧,他们只敢接受大卫、耶米利或保罗的的修辞,却不敢直接聆听神的声音。我们不能总是抱着几篇经文、几个人物。我们就像孩子一样,死记硬背着老祖母或老师教给我们的话;然后我们长大了,接着死记硬背那些有天赋、有性格的人的话,带着痛苦收集他们说过的原话;直到我们有机会看到那些话背后的观点,开始理解它们的意义,才终于把这些句子丢开,因为我们已经能在适当的时候使用这些句子。可是,如果我们生活得真切而坦诚,我们就能真切地看到事物本来的样子(If we live truly, we shall see truly.);(正如)强壮的人会变得更强壮,虚弱的人会变得更虚弱。当我们有新的感知,我们就该愉快地丢掉往日囤积的记忆,像丢掉垃圾一样。谁能如此与神同在,谁就能发出如同跟溪水潺潺、谷粒沙沙的美妙声音。


 

至此,关于这个命题的真谛尚未说清;也许它并不可说;因为我们能说的,都是对直觉遥远的回想。以我尽可能的方式去阐释,这个思想如下:当“善”接近你的时候,当你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时,它并非通过已知或熟悉的方式;千万别去探查他人的足迹;别去看其他人的脸;也别记住他人的名字;那个独特的方式,那个灵光一闪,那种强大与美,一定会是全新而陌生的。它不属于任何先例和经验。你是从别人那里学习,而不是成为别人。所有曾经生活过的人,都是它被遗忘的长官。恐惧和希望在它下面共存。甚至是在希望里,也有某种低劣的东西。在幻想的时候,不存在所谓的感激,也没有真正的欢乐可言。当灵魂超越了激情,才能把握事物的特征和永恒的本质,并感知到真理与正义的独立存在,因此处之泰然。自然广阔的空间,大西洋、南太平洋,漫长的时间间隔,无论多少年、多少个世纪——这都无所谓。我的所思所感,曾是我生活过的每个瞬间的全部,它也将继续成为我此刻的生活,并作为生死的依据。

 

可贵的只有生命,而非已逝的岁月。(Life only avails, not the having lived.) 力量停止在沉睡的那一刻 (Power ceases in the instant of repose;??);它永远在从旧的状态到新的状态的过渡里,在海湾的浪花中,在飞向靶心的子弹上。有一个世人憎恶的事实:灵魂永变;永远在在贬低着过去,将财富化为乌有、荣誉变成耻辱,将圣人与莽汉幷置,耶稣与犹大等视。那么,我们为什么还在这喋喋不休地谈论自立呢?因为只要灵魂存在,就会有一种力量,它并非自信力,而是原动力。要谈论依赖他人,注定肤浅匮乏。可我们还是得说说,因为它是存在的。我主宰着自己,除了我自己的性格与气质,还有谁能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让我屈身顺从。我不得不用灵魂的重量包围我自己。当我们谈到美德,总以为它只是漂亮话。我们没有看到,美德就是至高无上的;当一个人、一群人允许自己被自然的法则左右、让原则塑造自己,他们将驾驭所有的城市、所有的国家、所有的国王、富贾、诗人,只要这些东西不具备这样的美德。


 

像在任何议题上一样,这就是我们能够马上认识到的终极事实:将一切转入永恒的“一”的决心。自立是造物主的属性,它构成了“善”的衡量标准,并进入所有低级的生命形式。万物的存在都这样被它们包含的美德所衡量。商业、农牧、狩猎、捕鲸业、战争、雄辩以及个人事业,无论轻重,无论代表美德所在还是动机不纯,都会引起我的祖静。我看到了自然界中关于保存和生长的同一条的法则。在自然中,能力是衡量生存秩序的核心。自然绝不会允许一个没有力量自助的东西存活在她的王国里。一颗行星的诞生和成熟、它的平衡和轨道,被大风吹弯的树干回复挺直,乃至每个动物植物的生命力,都在诠释着自给自足、自立自强的生命。

 

这么说吧:让我们别再游荡;让我们待在家中,与那个初始因同在,别再外出寻找。让我们简单宣告那个神圣的事实,把那些冒然闯入的人、书本和机构都赶出去。让入侵者除去他们的鞋,以示对在此间上帝的敬意。用我们的单纯来审判他们,用我们对自我本性的法则的顺从,来展示大自然的贫乏和我们本身的富足。

 

但现在,我们仍是凡夫俗子。人们因对他人的敬畏而无法自己站起来,也没有在自己家里看到他自己身上的才华,使其与内在的汪洋交流;而却跑到外面去,从别人的缸里讨一杯水。我们必须独立行事。比起礼拜的时候,我更喜欢安静时的教堂。被包围在礼拜的座位上,那些讲坛上的人无论看起来有多么遥远、多么高冷、多么圣洁啊!让我们永远这样坐着吧。为什么我们要承担我的朋友、妻子、父亲或孩子的过错呢?只是因为他们坐在我的炉子边上吗,还是因为他们跟我血脉相通?所有人都跟我血脉相通,我也跟所有人血脉相通。我绝不会因为亲缘关系而接受他们的暴躁或愚蠢;我甚至不会为此感到羞愧。但我这样的自我隔离,却不应是机械死板的,而是灵性地独处,亦即,须是某种升华。有些时候,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密谋着用些被夸大的琐碎事情来纠缠你。朋友,客户,孩子,病痛,畏惧,欲望,慈善事业,一起敲打着你小密室的门,说“快出来,和我们一起吧”。这时你一定要保持你原来那样,不要被他们弄糊涂了。对人们惹恼我的力量,我报之漠然。因为,除非我自己有所行动,没有人可以真正靠近我。“我们爱我们所爱的,过多的欲望反而让我们失去爱。”



 

如果我们还不能立刻上升到对神圣自性我服从和信仰,至少先让我们抵制诱惑;让我们进入备战状态,唤醒内心的雷神索尔、战神奥丁,唤醒勇敢和坚定,带着我们撒克逊(呵呵。。)的胸襟。在我们的和平时代,只要说出真相就可以做到这一点。看看那些虚与委蛇的虚情假意吧。别再让同时是被骗者和蒙蔽者的人幻想能干预我的生活了。告诉他们:噢,父亲!噢,母亲!噢,妻子!噢,兄弟!噢,朋友!我已跟同你们生活了这么久。从今往后我要做真实的自己。我想请你们明白,从今以后,我只会遵从永恒的法则。我不会签下什么契约,只会尽力而为。我将尽力赡养我的父母、养活我的家人,做一个好丈夫,但以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方式来维系这些关系。我将远离你们所谓的习俗。因为我必须成为我自己。我不能再为了你们而破坏完整的我,也破坏完整的你。如果你能以我本来的样子爱我,我们都将更加幸福。如果你不能,我也相信你们自有原因。我将不再掩饰我的好恶。我将深信所有深刻神圣的东西,所以会在日月之下勇敢地追求所有深深打动我内心的东西。如果你高尚,我会爱你;如果你不是,我也不会用我的虚情假意伤害你,伤害我自己。如果你真诚,但却与我的真诚并非同道,那我们不妨分道扬镳,你我都将找到自己的同伴。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自私,而是因为谦逊和真诚。因为,不管在谎言中生活了多久,真诚仍符合我们所有人的利益。这句话今天听起来和刺耳吗?但你会很快爱上你内心的指引,像我一样。而如果,我们都跟随真理,它终会为我们指点迷津。但你可能会因此让你的朋友们痛苦。是这样没错,但我不能为了我朋友们的玻璃心,而出卖我的自由和权力。更何况,所有人都会找到他们理性,只要他们向外看到那种绝对的真理;到那时候,他们就会明白我是对的,并也开始像我一样。





 

大众通常相信,摈弃大众标准就是摈弃了一切标准,几乎等于抛弃法律;大胆的纵欲之徒也的确会借这种哲学的名义给自己的罪恶开脱。然而,良心的律法仍留存着。有两种方式可以让我们获得宽恕。你可以通过直接的方式,或间接反省的方式,来澄清自己分内的责任。想想看,你是否妥善协调了与父母、表亲、邻居、乡亲、猫狗的关系;他们之中是否有人能够责备你。然而,我也可能无视这种间接的反省,而直接对自己免罪。我有我自己的严格要求和自在的逻辑。我的意识法则拒绝一般义务的名义。只要我履行,它就能使我脱离世俗的准则。如果有人觉得这种规矩太过松懈,让他试试遵循它一天看看好了。

 

一个人若要抛弃人类普遍的平庸动机,敢于做一个领头者,的确需要近乎神性的内在力量。他要有高洁的内在、坚定的意志、犀利的目光,以使他自身成为他自己的教条、社会和律法,而让他的一个单纯的想法作用于任何其他人来说也像钢铁一样有力。

 

如果任何人仔细思考被明确定义的所谓“社会”,就会看到为什么我们需要这些道德伦理。人们的力量和内心似乎被抽走了,所以我们变成了胆怯消沉的爱哭鬼。我们害怕真相,害怕命运,害怕死亡,害怕彼此。我们的时代产生不了伟大的人物。我们需要强大的人来革新我们的生活和社会在状态,然而我们却看到,大多数人都无力自理,不能满足他们自己的需求,志向远远超出自己的实际能力,只能靠时时依赖和索取他人。我们操持家务就是在行乞;我们的艺术、我们的职业、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宗教,都是社会塞给我们的,而不是自己选择的。我们是纸上谈兵的谋士,却逃避了崎岖命运的战斗;然而只有战斗本身才能给我们力量。

 

要是今天的年轻人的第一份事业受挫,他们就彻底灰心丧气。如果哪个年轻的商人生意没做成,人们就说他这辈子毁了。如果一个天才少年在我们最好的学校学习,却在毕业的第一年没有在纽约波士顿这样的大城市里找到工作,似乎对他和他的朋友们来说,他就应该灰心丧气,抱怨一辈子。一个从新罕布什尔州或佛蒙特州来的健壮小伙子,逐个把所有的职业都试了一遍——他赶过车,种过庄稼,做过小贩,教过书,布过道,办过报纸,入过国会,买过地皮,等等,在几年时间里,从不失意,比得上一百个城里的庸人。他与时俱进,从不为没有学过一门专业而羞愧,因为他从不等到以后再开始生活,而是已经悠游在生活里。他拥有的机遇何止一次,简直成百上千。就让斯多葛派的学者打开人们的才智吧,告诉他们:他们不是随风的垂柳,而能够、且必须挣脱自己的枷锁;训练自己的自信,新的力量将涌现;人是智慧铸成的血肉之躯,他生来便是为了给世间带来光明;他应该为自己受到的同情感到羞耻;每当他发自内心地行动起来,将律法、书本、偶像和习俗通通丢出窗外,我们便不再怜悯他,反倒对他表示感激和尊敬——授业者应该恢复人类生命的光辉,让他能名垂青史。

 

显然,要是使一种更大的“自助”在人们的一切领域和关系中起作用,在宗教、教育、追求、生活方式、社会交往、财产、理论观点中起作用,需要制造一场革命。

 

1.

人们是允许他们自己沉溺什么祈祷!他们称之为神职的并不像宣称的那样勇敢。祈祷是看向自己之外,希求依附外在的东西,来达成某些外在的“道德”,并最终迷失在无尽的自然与超然、协调与奇迹之中。可是任何祈祷,若是只要求某个具体的东西,而非所有的“善”,便都是邪恶的。祈祷是,对最大格局看到的事实与生活的沉思。是灵魂静观与喜悦的独白。是上天宣告其造物之美。但是,若被用作私人目的的工具,祈祷就等同卑鄙和盗窃。这种祈祷预设了灵魂和肉体的二元分裂,并否认了自然与人的意识是一体的。只要一个人与上天全然同在,他就不会再乞求些什么。他会在所有的行动中看到祈祷。农名的祈祷是耕种土地,船夫的祈祷是跪着划船,而这才是遍布自然万物的真正祈祷,哪怕它们的目的卑微。弗莱彻的戏剧《邦杜卡》中,当卡拉塔奇被人们劝诫去询问神的旨意时,他回答:

“他的隐义就在我们的努力中

 我们的勇气就是真正的神祇 ”

 

另一种虚假的祈祷是我们的懊悔。不知足的本质是缺少自助,是意志的不坚定。对灾难后悔去吧,如果你这样能帮助灾难的幸存者;如果不能,请你做好自己的工作,毁坏的事物就已经开始被修复了。我们的同情也是同样低级。我们来到哭泣者的身边,却并不是传达真相、给他们心灵上的震撼、使其恢复心智,让他们能够重新与自己清醒地对话;反而陪他们一同坐下来嚎啕大哭,以示同情。而自助自立的人永远受到上天和人们的眷顾。所有的大门都对他敞开,所有的声音都对他表示欢迎,所有的荣誉都将戴在他头上,所有的目光都将带着羡慕看向他。因为他不曾需要被爱慕,我们对他的爱慕包裹着他。我们热切地、歉疚地安抚和庆祝着他,因为他曾经坚持自己的道路、并淡漠我们的非难。上天垂帘他,因为人们讨厌这样的人。Zoroaster说:“对于不屈的灵魂来说,所谓的不朽也是稍纵即逝的。”

 

正如同人们的祈祷是出于意志的病态,他们的刻板信条也是出于心智的病态。他们跟那些傻傻的以色列人说:“请上帝别亲自对我们说话,我们怕死。你来告诉我们吧,或者随便哪个人,我们都会听从。”可是,无论在哪里,只要我都无法遇到我兄弟心中的上帝;因为他心中的神庙已经对我关上了门;他只能对我背诵他兄弟的、甚至兄弟的兄弟的神谕。这就好像,每个新生的心智都是不可被归类的。对于异常活跃和强大的心智,好比洛克Locke、拉瓦锡、赫顿Hutton、边沁Bentham、傅里叶,它就会用自身的思想力量感染其他人,然后,看啊!一个全新的独特体系!一个学生会随着他思想越来越深刻、接触到越来越多的事物,而感到自我成就。(In proportion to the depth of the thought, and so to the number of the objects it touches and brings within reach of the pupil, is his complacency.) 但这一点在教堂和宗教的信条里尤为明显,因为它们就是某些强大心智在基本问题的思考所留下来的独特体系,他们思考过的人类与上帝的关系。譬如加尔文教派、贵格派和新教,都是如此。一个学生会同样喜欢将所有东西都归为他自己的新术语,就像一个女孩在刚刚学了植物学课后、辨认出前所未见的土壤和气候一样。对每个学生来说,都总会有一个时间点,他发现他的智性通过学习这些大师而成长壮大。然而,对于头脑失衡的心智来说,由于那些外在的思想体系由于被偶像化了,这种迅速耗尽的手段,反而被看成了目的本身,因此这些外来思想反而成了阻挡他们视野的高墙;在这些人看来,日月星辰是挂在他们老师建造的拱顶上的。(But in all unbalanced minds, the classification is idolized, passes for the end, and not for a speedily exhaustible means, so that the walls of the system blend to their eye in the remote horizon with the walls of the universe; the luminaries of heaven seem to them hung on the arch their master built.)他们不能理解你们这些待在外面的人怎么居然能够看到天空:“你们一定是用什么办法从我们这儿偷走了光线”。他们还没察觉,那毫无规则、不可驾驭的光芒,将会穿透任何屋顶,包括他们的拱顶。让他们再叽叽喳喳一会,妄称那光芒属于他们吧。如果他们对自己诚实、行动有方,他们现在整洁的牲畜栏将会显得逼仄狭窄,将会裂开、倾斜,将会腐朽和荡然无存;而那永恒绽放、永远年轻欢乐的宇宙光芒,霞光万丈、绚烂如虹,会像亘古的第一个黎明一样跨越银河、普照世间。


 

2.

正是由于缺乏自我修养,那些受过教育的美国人才对旅行有一种迷信,把意大利、英格兰和埃及当成文化偶像,好像他们有魔力似的。他们在自己的想象中将英格兰、意大利和希腊看得庄严,其实靠的是像经纬线一样,停留在他们本来的地方。而在我们真正自信的时候会发现,家就是职责所在。灵魂绝不是个游荡者,而有智慧的人会待在家里,当出于他的需要或责任、或任何场合呼唤他的时候,他仍旧停留在原地,通过他的面容传达人们,他是在播撒他的智慧与美德,像个君王一样问访城市和人群,而不是一个闯入者或仆人。

 

我并不武断地反对以艺术、学习和慈善的环球旅行,前提是旅行者从根本上是居家的,而不是到外面去寻找一种比他的智性更伟大的东西。那些为了获得欢乐、得到他当前缺乏的东西的人,其实是在远离他自己,即便作为一个年轻人,也会在古老的事物之间陡然衰老。在希腊的底比斯、叙利亚的巴尔米拉,他的意志和心灵都会像当地的遗址一样老旧荒芜;他将残破的自我,带往残破的废墟。

 

所以啊,旅行是傻瓜们的天堂。我们最初的旅行会告诉我们,对我们来说其实去哪里并不重要。在家的时候,我梦想着我将沉醉于异域之美,丢掉忧伤。我打点行装,拥别朋友,登上跨海的船只,最终在那不勒斯醒来,却在枕边发现那个不变的事实:那个我原本逃避的、毫不妥协的、忧伤如故的自我。我探寻梵蒂冈和宫殿重楼,但实际上我并没有真的沉醉,只是假装沉醉在美景和联想中。自我就像一个巨人一样,我去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3.

然而,对旅行的狂热,其实一种更深层的头脑不健全,影响着到整体的智性发展。智性仿佛在游荡,我们的教育系统更是加剧了这种不安。当我们的身体被迫待在家里,我们的心智却在彷徨。我们模仿;如果不是精神的彷徨,模仿还能是什么呢?我们的房子是按外国情调建造的;我们的屋子是按外国风格装潢的;我们的观点,我们的品位,我们的才能,匮乏而追随着过去和远方的事物。灵魂会在任何他蓬勃壮大的地方创造出艺术。艺术家其实只在他自己的心灵里寻找理想范式;是由于运用着他自己思想,才使他观察周身的事物、完成创作。那么,为什么我们还要复制多立克柱式和哥特风格的房子呢?优美、方便、伟大的想法、古雅的表达对任何人来说都一样触手可及,所以只要美国本土的艺术家们带着希望去学习、去热爱他们将要创作的东西,去考虑当地的气候、土壤、日照长度、人们的需要、政府的习惯和制度,他们就能建造满足这些需求的房子,同时满足应有的品位和情感。

 

所以,坚持你自己的样子吧,不要去模仿。终生修行积蓄的力量能让你每时每刻展现自身的天赋;但如果你模仿他人的才能,你就只能风光一时、不得始终。每个人最独特的才能,是只有造物主才能教给他的。在一个人自己展现出来之前,没有人知道这才能到底是什么。哪个老师能够教会了莎士比亚?哪个老师又教会了富兰克林、华盛顿、培根或者是牛顿?每个伟大的人都是独特的。大将军西庇阿的西庇阿主义,是别人那里借不来的东西。莎士比亚的成就也不是靠他学习了莎士比亚。做那件上天指派给你的事,既不要奢求更多,也不要妄想更多。此时此刻,世界为你提供了一种勇敢而崇高的表达方式,犹如希腊雕刻家的凿子、埃及人的泥刀、摩西或但丁的笔,却又跟它们全都不同。一个灵魂若全然富足而雄辩,就不可能屈尊去重复自己;然而,如果你能听懂这些先贤说过的话,你也一定能以一样的语调回应他们,因为理解和表达本就是同一天性的两个部分。在你本来简单、高贵的生活里安顿好自己吧,遵从你自己的内心吧,你将如同回到洪荒、自己重新创造出整个世界。


 

4.

跟我们的宗教、教育和艺术一样,我们社会的倾向也在向外索取。所有的人都在借社会的发展夸耀自己,个人却没有真的进步。

 

社会从来不会真正地进步。它在每一处的发展,都同时伴随着另一处的倒退。它经历不断的变化:它曾是野蛮的,它曾变得文明,它曾被基督化,它曾变得富足,它曾变得科学;但所有这些变化都不是进步。因为每当它获得了新的东西,就失去了原有的某些东西。社会总能产生新的技艺,同时失去旧的本能。一个获得良好教育、会读写和思考、戴着手表和铅笔、口袋里揣着一搭支票的美国人,跟一个赤身裸体、制拥有一根棍子、一根长毛、一张草席和一间多人共处的棚屋的新西兰原住民相比起来,他们相差有多少呢?然而,再比较一下他们俩的健康状况,你会看到那个白种人已经失去他原始的力量。如果有一个旅行者能告诉我们真相,他会说,yoga一把宽柄斧头砍那个原始人一刀,几天内他的伤口就会复合如初,就跟你砍了柏油一刀似的;可要是你砍的是哪个白人,他立马就跪了。

 

文明人造出了马车,但却失去了使用双脚的机会。他靠拐杖支撑着自己,但却失去锻炼肌肉支撑自己的机会。他戴着一块精良的日内瓦机械表,但却不再能靠察看太阳来辨认时间。他有一张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年表,能肯定地从上面获得他想要的信息,却不能在街上认出天空中的一颗星星。他不懂观察何时是冬至或夏至;他不甚了解昼夜等分的时间;完整而有生气的一年时光在他的心中没有一个刻度。他的笔记本减损了他的记忆力;他的图书馆让他的智慧过载;那些保险公司反而增加了事故;甚至所谓的机器有没有妨碍我们的生活也是个问题。我们啊,是不是因为文明进步而失去了某种活力,是不是因为陷于僵固形式的基督教而失去了某种粗犷的气质。每个斯多葛学者都是一个真正的斯多葛;但在基督的王国里,真正的基督徒又在哪儿呢?

 

道德上的偏差并不比高度或块头上的偏差更重要。(There is no more deviation in the moral standard than in the standard of height or bulk. ) 现在的人也并不比过去的人更伟大。(No greater men are now than ever were.) 历史上第一个伟大的人,也许跟最后一个伟大的人是一样的;所有当今19世纪的科学、艺术、宗教和哲学,比起三四个世纪、甚至二十个世纪以前的普鲁塔克的英雄们,也并不能教化出更伟大的人。人类并不是随时间推移而进步的。福西翁将军、苏格拉底、阿那克萨戈拉、第欧根尼,这些伟大的人,并没有留下什么派别或主义。一个真正属于某个主义的人,不会在主义前面冠上别人的名字,而是冠上自己的名字,并在其后成为他自己的派别的缔造者。每个时代的艺术和发明都是它自己的戏服,而无法鼓舞别的时代的人。正在进步的机器工业带来的害处会抵消它的好处。哈德逊和白令在他们的小渔船上完成了冒险,却能让装备精良、耗尽资源的巴利和富兰克林咋舌。伽利略用一支看戏用的小望远镜,发现了一整个壮阔的天体运行体系,前无古人。哥伦布乘着一艘没有甲板的小船发现了美洲新世界。这点很有意思: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些工具和机器被丢弃和消失,哪怕它们在几个世纪、或数年以前进入人们生活时曾引起轰动。伟大的天才都具有返璞归真的能力。(The great genius returns to essential man) 我们试图拿科学的胜利果实揣测战争技术的进步,然而拿破仑仅凭露营的军队就征服了全欧洲,他凭的是赤手空拳的英勇,背水一战的信念。拉斯·卡萨斯这位帝王认为,“若非终止了武器、弹药、粮草和车辆的输送”,要建立一支完美的军队是不可能的,“直到我们重建罗马人的习俗,让士兵自己解决粮食供应,用手磨碎谷物,烤出自己的面包”。

 

社会就如同浪潮。浪潮前进着,但组成浪花的水却不会前进。就如同,一颗砂砾不会自动从山谷升到山脊上。波浪的整体仅仅是表象的。今天所谓组成了一个国家的人们,若他们明年死去,他们的经验也将微不足道地随之逝去。

 

所以,对财产的依赖,包括对保护个人财产的政府的依赖,也是缺乏自助的体现。人们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走、看向外物已经太久了,以至于他们将宗教信仰、学术的、政府的机构当成了自己财产的护卫,所以他们反对对这些机构的攻击,因为他们感到被攻击的是自己的财产。他们以每个人所拥有的东西来估量其他人,而不是这个人本身是谁。(They measure their esteem of each other by what each has, and not by what each is.) 可是,一个真正有教养的人,出于对他本性的敬重,他会对他自己的财产感到羞耻;尤其是当他所有的东西是偶然得之的时候,比如来自继承遗产、别人的礼物或者赃物,他甚至会恨他自己的财产;这时他会感到这不叫做“拥有”,那些东西并不属于他,从他身上找不到依据,只是因为没有革命或抢到来拿走它而单纯在那儿。但是,一个人真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总是要有个获得的过程,他自己获得的东西才是他真正的财产,而不是候命于规则制定者,或群氓,革命,火灾,风暴,或者是银行破产;无论当事人在哪里,他的财产就永远在此处鲜活。哈里发阿里说,“你生命的组成部分,会一直追逐着你;故而毋须费心追逐它们。”我们对外国货物的依赖导致了我们对数量的盲目崇拜。政府党派习惯了没完没了的会议;集会越来越大规模,每次告示都喧喧嚷嚷:从埃塞克斯来的代表!新罕尔布什尔来的民主党人!缅因州来的辉格党人!站在众目睽睽、万千臂膀的挥舞前,年轻的爱国者感到自己似乎比从前更强大。改革者们召集人群的方式都如出一辙:不停地投票、不停地表决。我们可以这么说,只有当一个人抛去所有外在的支持,只身站立时,我才看见他的强大卓绝。每个他招募的手下都削弱了他自身。一个个人比一座城池还要强大,难道不是这样吗?所以,别再索取于人;在世间无穷的变化中,你仅有一根坚固的支柱,而它将成为支撑你的一切。若是一个人认识到,力量来自内在,外求反而让自己更加虚弱;因为这种体悟,他将毫不犹豫投入自己的思想,即刻纠正自己、昂首挺立,驾驭自己的身体,创造神奇;正如用双脚站立的人,远远强于用头脑站立的人。

 

所以,去利用所谓的“命运”吧。大多数人跟她打赌;当命运掷骰子的时候,他们赢得一切,也失去了一切。但只有你丢下了这些违背规律的战利品,同上天的司法官,“因”和“果”打交道。在“神的旨意”中努力和收获,你将绑住机遇之轮,并无畏地坐在这里,漠视其转动。政治的胜利,赚更多的钱,大病初愈,故友归来,或别的什么让你振奋的乐事,这些让你相信好日子在等着你。别相信它们。——因为啊,除了你自己,没有什么能带来真正的平静。能带给你真正平静的,只有原则的胜利凯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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